青島擁有多家大型棉紡廠,可以生產大批量的坯布,但成品布加工能力則相形見絀,對于這個產業鏈斷點,城陽區一家中型服裝加工廠的負責人茍經理深有感觸,因為成品布的過度漲價,他的廠目前僅接受零散訂單,對于動輒需要上百噸成品布的大訂單,他現在只能有心無力。“很早以前,青島紡織業走的是紡印染整體發展的路子,可現在印染已經成為了青島紡織行業的弱項。”茍經理表示,現在青島幾家大型棉紡廠所生產的坯布,基本都是出口或遠銷外地,被加工成品布后再以數倍于坯布的價格賣回青島,更產生了巨大的物流內耗,對于青島的紡織業發展是個短板,“現在我的成品布主要來自于南方,像江蘇南通這樣的城市,它們基本上已經掌握了整個中國的布匹流通。”
而對于曾經涉足的家紡行業,茍經理表示,現在就是借他個膽也不敢接觸了,“跟棉花的漲價相比,成品布的漲價就更是小巫見大巫了。”
小型家紡廠只剩“底牌”
10月19日青島正一家紡廠的倉庫里,只剩下1.2噸棉花,它們是這家小型家紡廠最后1張“底牌”。“現在我基本不敢開工,要是把最后這點棉花用掉,正一也就走到頭了。”該廠負責人王先生告訴記者,自己跟棉花打了一輩子交道,也沒有想到棉花會漲到今天這個地步。
早些年曾在青島某國棉大廠擔任領導工作的王先生,對于青島的紡織業發展可謂是了如指掌。“以前都是銷棉的求買棉的,現在倒過來。”王先生回憶說,直到上世紀八十年代,山東還是全國的主要棉花產區之一,從膠州、平度到高密、淄博,從濱州到東營、菏澤,到處都能見到白花花的棉田,可隨著農村產業結構發生變化,棉花價格的持續疲軟,山東各地區的種棉面積被經濟作物、工業園、住宅樓、開發區一點點蠶食著,平度、高密這兩個當年的產棉大縣,如今一塊棉田也見不到了。盡管如此,紡織行業也從未出現2010年這樣的“棉荒”現象,棉花的價格也保持著相對的穩定狀態。
最初的價格地震出現在2008年,受全球性經濟危機的影響,當年棉花價格出現了一個較大的滑坡,籽棉收購價格跌至了每斤1元錢,嚴重挫傷了棉農的積極性,這也給兩年后的“棉荒”埋下了禍根。“2009年的時候,我跟幾個固定的棉花供應商是一個月定一次價,后來變成了一個周定一次價,現在干脆是上午一個電話、下午一個電話。”王先生告訴記者,多虧他憑著多年磨練出來的行業敏感,在2010年棉價還沒上漲的時候提前購進了100噸棉花,正一家紡廠才能維持到現在,可這點“家底子”也逐漸用光了,“如果棉花價格再不回落,我只好走出最后一招了。”王先生告訴記者,與服裝業不同,家紡業受棉花的影響更為直接,因此承擔的價格壓力更大,大規模的廠子還能頂住,小廠的抗風險能力太弱,頂不了多長時間。
大型棉紡廠大半用“外棉”
正如王先生所說,島城個別大型棉紡廠情況并沒有外界想象得那么慘淡,但同樣面臨著突出重圍的考驗。
10月19日來到青島1家大型棉紡廠采訪,遠遠就聽到車間內傳出隆隆的紡車轟鳴聲。走進該廠的前紡車間,里面是一片繁忙景象,一捆捆的棉花在這里先是被梳成棉綹,然后編織成棉紗,再重復兩股并一股的魔術,最終產品就是一軸軸的白色坯布。
“2010年棉花漲價對我們有影響,但我們相信能頂過去。”該廠貿易事業部的顧主任告訴記者,目前廠里的棉花庫存量確實有些吃緊,但還能維持一段時間的正常運營,但對于具體庫存量顧主任表示,屬于商業機密不便透露。但從生產各環節的蛛絲馬跡,還是能看出“棉荒”對于這家大型棉紡廠的嚴重影響。在前紡的一個車間,記者看到兩臺大型機械正在將一垛垛的皮棉打散,并進行初步處理,但是同一車間的另外兩臺機械處于停工狀態,而在紡紗車間,記者看到了同樣的現象,有近一半的自動紡紗機沒有開動。
在一間處理廢棉的小屋里,記者看到一摞摞從皮棉里梳理出來的棉籽和雜質,這里的一名工人告訴記者,以前這樣的廢棉就被農民拉去漚肥了,現在有很多小廠爭著來收這些廢棉,拉回去再加工一下用來填被填枕頭。而每一個車間,記者都看到有女工負責打掃地面的棉絮,然后集中存放起來。除此之外,在一個加工車間內,記者還看到了一份考核表,上面清晰地列出了各工序的節約標準,嚴格控制著整個流程中對棉花的浪費。
光“節流”不夠,更重要的是開源。該廠的一名崔姓工程師告訴記者,現在廠內使用的棉花一大半依靠進口,主要是來自美國及加拿大的“外棉”,而省內的棉花非常少。青島海關的統計數字,也側面印證了外棉對于這些大型棉紡廠的重要性。根據統計,單純2010年前7個月,山東口岸就進口棉花73.9萬噸,比2009年同期增長了65.1%;進口平均價格為每噸1776美元,上漲39%。一定程度上說,如果沒有地處口岸城市的優勢,缺乏外援”大型棉紡廠也將面臨無米下炊的困境。
棉花發“瘋”病根在哪?
都是棉花惹的禍!一切的線索都指向了紡織行業的根本——棉產區。為了一探紡織行業“瘋漲病”的究竟,記者先后探訪了省內的高青、博興、鄒平等多處棉產區,答案卻遠非記者所預想的那樣。
世間沒有“無因之果”,只是這原因藏得太深……
第一站:濱州市店子鎮收購站一大半“餓”著
濱州市店子鎮,很早就聽說這里是魯北最大的棉花收購加工基地,尋找“金棉花”的第一站自然而然地定在了這里,但這里的蕭條景象讓記者大吃一驚。
記者從淄博市驅車1小時便進入了濱州市店子鎮的轄區,但在店子鎮開了足足20分鐘,一片棉田也沒有看到,如果不是路旁鱗次櫛比的“棉花收購”招牌,還真難相信這里曾經是有名的棉花之鄉。而這一個個棉花收購點,也顯出一片蕭條景象:緊鎖的大門、空蕩蕩的曬場和慵懶的看門狗。
拜訪了三四家收購站,記者得到的答復都是“沒有棉花”,就在快要喪失信心的時候,終于看到了一大堆棉花!在店子鎮張王村的萬達油棉公司興發分公司,負責人魏先生告訴記者,他是附近十幾個收購站里惟一還有棉花的收購點。在這家收購點的廣場上,晾曬著約200噸的籽棉,但對于這點成績,魏先生感到不值一提。“2009年我最多的時候一天就收500噸籽棉,你算算這是個什么概念。”魏先生說,2010年的棉花不光是價格漲得厲害,收購起來也很困難,整個店子鎮的百余個棉花收購點里,目前能像他這樣還維持正常運作的不足40個,“現在的收購價已經是每斤6.1元,我干了這么多年棉花生意,從沒見過這么高的價!”
籽棉在這些加工廠經過粗加工,打包成皮棉然后外銷,“這200噸籽棉是發給濱州的,現在棉價這么高,我們這些棉販子根本不敢存,怕砸在手里。”魏先生駁斥了記者關于棉販囤棉的猜測。對于棉價的異常上漲,魏先生歸因于“天災”,“2010年雨水太大了,對棉花的產量和質量影響都不小。”
來到店子鎮政府駐地,那曾經年產皮棉20萬噸的80多家棉花加工企業早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優質西紅柿之鄉”的巨大標語牌。-
第二站:淄博市高青縣棉農抱怨收入不增反降
“到高青去吧,那里有棉花。”因為這句話,記者轉至淄博市高青縣,在這個全國產棉百強縣,記者如愿以償看到了大片大片的棉花田,還有辛勤憨厚的棉農朱興亮。
朱興亮是高青縣李鳳鳴村的一名村民,家中的10畝地種的都是棉花,他一邊采摘棉花一邊接受了記者的采訪。“棉花漲價跟我們沒關系,該賠錢還是賠錢,只不過少賠點就是了。”朱興亮說,他2010年的心情是三起三落,春天的時候,看著長勢喜人的棉花別提多高興;可緊接著8月份的連續20多個連陰天,讓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到9月份,籽棉收購價蹭蹭上漲,他又是一喜;可接下來摘棉的人工費暴漲,又讓他無奈。
“往年每畝棉花產量在600斤左右,2010年‘結桃’的時候雨水太大,畝產量也就400斤。”朱興亮說,盡管如此,因為棉花價格翻著番漲,他還是能賺個盆滿瓢溢的,可采摘人工2010年也跟著翻番了:往年都是論天算錢,一個人一天四五十元錢;2010年成了論斤算錢,一斤就要1.2元到1.4元,一天下來雇一個人就要120元左右。即便這樣,朱興亮也沒能找到幫手,只能跟妻子沒白沒黑地摘,“一是怕最近的連陰天影響棉花質量,二是擔心棉花被盜。”朱興亮說,以往棉花不值錢,個別人摘點回去填被是無所謂的事情,可現在一小捧棉花就是幾十塊錢,讓人摘去損失可不小,因此防盜也成了一件大事。
現在,朱興亮家里還存著4000斤棉花,“我們家家都存棉花,2010年存往年也存。”朱興亮說,因為10月11月是集中售棉的時期,所以賣不上去價格,再者來年一二月份賣棉花,也是為了湊錢過好年,這已經成為當地的一種習俗,年年如此。至于2010年棉花漲價,朱興亮認為,不是存棉的習俗造成的,“2010年我們肯定早賣,拖到明年怕價格跌下去。”
第三站:高青縣棉花辦公室產業調整棉花越來越少
高青縣棉花辦公室副主任韓鳳云也認為,棉農惜售即便存在也不是導致棉花漲價的主要原因,“2010年棉花確實減產了,但并沒有絕產,減產幅度也就是兩成左右,棉花價格的漲幅可比減產的幅度大多了。”韓鳳云告訴記者,棉花之所以漲價,從根本上說,還是因為農村的產業結構發生了變化。
拿高青縣來說,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時候,種棉面積還保持在三十二三萬畝,進入本世紀就銳減至26萬畝,而近幾年萎縮的態勢更加明顯,現在的種植規模已經減到了八九萬畝的程度,而這一切都歸因于棉農更會“算賬”了。高青所處的魯北地區之所以成為棉產區,是因為當地鹽堿化嚴重,經濟作物無法種植,糧食畝產量低,種植棉花是“性價比”最高的選擇??涩F在農村產業結構發生重大變化,農民就業機會增加,種糧之風越來越盛。對此,韓鳳云解釋說,種棉花離不開人,為防蟲子三兩天就要噴一遍農藥,還要掐枝、摘桃等多道手續,無法讓農民從田間地頭脫身。而轉種小麥、玉米之后,雖然單畝經濟效益下降很多,但因為不需要“貼身看護”,勞動力就解放了出來,到附近工廠打打工,賺的反而比種棉花多。
淄博市桓臺縣就是個活例子,早些年這里的棉花種植面積在整個魯北都能排上號,可隨著該縣大力發展廚具生產,進而成為“中國廚都”,縣里的棉花產量就一降再降,現在已經基本全部換種了小麥和玉米。
第四站:濱州市鄒平縣“新疆棉”何時現身救市?
本來紡織廠落戶棉產區,看重的就是當地的棉花資源,可隨著紡織廠越做越大,當地棉花資源卻逐漸枯竭。這個看似悖論的現象,就活生生地發生在濱州市鄒平縣,在這里有規模亞洲第一的紡織集團——魏橋創業集團。
青島有個海爾路,鄒平有條魏紡路,沿著魏紡路一路駛來,記者看到的是一片片小麥和玉米。“這些地方以前種的都是棉花,魏棉(魏橋創業集團的簡稱)搬過來以后就逐漸沒有了。”當地出租車司機劉先生告訴記者,魏棉最初不在鄒平縣,搬到鄒平就是看中當地的產棉優勢。建廠以后,當地老百姓的確是富了,鄒平縣也有了很大改觀,可隨著魏棉的規模從一個廠區擴大到五六個,種棉花的越來越少,“光魏棉一個集團就能消化10萬以上的勞動力,誰還有心思種棉花啊。”劉先生說,鄒平從產棉大縣變成無棉縣。
“往年這個時候,全是新疆的棉花車,2010年大部分是河北和省內的。”在魏橋集團第一生產區對面,一位老人告訴記者,往年到了棉花收獲的季節,這里會出現一些掛著新疆牌照的大貨車,2010年到現在還沒有見到。
什么是“新疆棉”?在當下的購銷形勢下,“新疆棉”被很多人當做了“救市主”。新疆因為特殊的自然環境,非常適合棉花種植,近幾年棉花產量已經占到了全國的40%左右。而且2010年“新疆棉”碰上了豐年,預計地方種植的1420萬畝棉花,總產可達150萬噸。可想而知,一旦“新疆棉”全面投放市場,對于棉花價格的拉動效應可謂是驚天動地,而對目前身處“千年極寒”的紡織行業,更是一股100度的熱流。然而,在記者的多日走訪中,卻始終未見質優價廉的“新疆棉”,這成為記者心中最大的問號。
“主要是運力不夠,新疆有棉花運不出來。”正一家紡廠的王先生告訴記者,這是因為棉花“打不過”水果。10月11月,正是新疆水果集中上市的時期,火車、貨車等大批運力都投入水果運輸,而相對容易保存的棉花只能等過了水果運輸的旺季再投入市場,“往年都是這個樣,‘新疆棉’都會比其他地區的棉花晚上市。”
然而,事情似乎并沒有那么簡單。“現在新疆的棉花也不便宜,籽棉收購價也漲到5塊多錢了,估計很快就到6塊錢了。”高青縣流云紡織廠的業務員孫先生告訴記者,他去新疆跑棉花的時候發現,前來收棉花的各地廠家不少,真正帶著棉花回去的不算多,當地的棉花幾乎都“有主”,有的還沒采摘下來就已被預訂了,“人家說,這是期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