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州市田村黑心棉——傳說中的開花棉

　　正規棉花加工過程是籽棉預處理、軋花、剝絨、下腳料清理回收，加工后由棉花加工廠生產各種產品。然而在河北晉州，碎布條、廢舊衣料纖維卻成了生產棉花產品的主要原料。碎舊布條經過溶液的浸泡，全部變成白色，然后是開花機的兩次開花加工，純白棉花便生產出來了。這樣的棉花表面看和真棉花一樣，但保暖性很差，而且在制造過程中留下了多種化學物質，對人體危害很大。在晉州市田村，有人專門從事服裝廠碎舊布料運輸工作，有人負責布條清洗晾曬，還有加工廠負責“開花”，也就是加工布條。生產出的黑心棉由于價格便宜，很有市場，可以用作墊布、玩具、抱枕填充物等。
　　A暗訪
　　路邊成車的碎舊布條很搶手
　　8月7日，記者先是來到了石家莊市。在石家莊，記者找了一位出租車司機，咨詢周邊棉花廠。“附近有沒有集中加工棉花的地方？”“有啊，晉州有很多。”“質量怎么樣？”“有好的，也有差的。你過去看看就知道了，有些是用布條什么加工的價格便宜，貴的也有。”
　　隨后記者來到了河北晉州市。在汽車站，一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田村那里棉花加工廠最多。7日中午，幾經周折，記者找到了晉州市田村。在田村主干道兩旁，幾輛滿載碎舊布條的貨車停放著，司機躲在陰涼處，圍在一起聊天。“這些布條賣不賣？”“賣，你是干什么的？”“看看價格情況，批發加工。”“有人已經訂了，你到別處問問吧。”說話的司機很警惕。而旁邊的另外幾名司機也是不理睬，對上門的生意竟然很排斥。
　　無奈之下，記者沿著道路繼續前進。馬路上來往的貨車大多運輸各種布條。有加工后的白色布條、有還沒加工的黑色布條。小三輪車更是毫無疑問地超載，堆著高高的布條。在道路另一邊，一位貨車司機在悠閑地聽歌，記者和他進行了簡短的對話：“這車布條賣不賣？”“不賣。你想要得提前訂。”“什么價位？我這也是第一次過來訂貨，不知道行情。”“得看顏色、質地，原料不一樣，價格也不一樣。純棉的布條要貴一些。質地差的便宜，加工起來麻煩一些。”“這些布條都是從哪運的？”“服裝廠啊，都是下腳料?，F在價格都高了，我們就是賺點路費。”“你們只運布條？不自己加工？”“這里有專門的加工廠，村子里有好多廠子，他們加工。”
　　小作坊很多，白天關門加工布條
　　道路兩邊便是小村子。沿著村子小道，記者走了大約200米，一家小作坊映入眼簾。大門關著，沒有廠名，不過被染白的墻邊說明了一切——這是一家棉花加工作坊。透過門縫，記者看到，整個院子里堆滿了黑色的碎舊布條。院子北面是加工區域。
　　再往前走，這家廠房要大一些，大門半開著，兩個女員工正在挑揀布條。堆放的布條有白色的、黑色的。門口有位司機，車上有一車布條。司機看到記者后，非常警惕，立馬從車上下來了，先前他在車上打盹。當時記者只顧往作坊門口走，沒看到司機緊跟在后面。記者拿出手機在門口剛拍了幾張照片，司機就出現了。“你是干什么的？拍照片干什么？”“沒有拍照啊，想去廠子里問個路，我是外地的。”“你問什么路？”“這邊有到晉州的汽車嗎？有幾點的？”“路邊就有車，你過去等吧。”司機很氣憤。記者迅速離開了這家作坊。
　　不得已，記者橫穿主干道后，去了另一邊。沒有意外，這邊也是有很多作坊。在一家作坊的后院全是白色的纖維。最牛的一家作坊，大門關著，在后院留了后門，是在墻體上臨時開的。幾名工人正在里面忙活?？吹接浾吆螅⒖谭畔铝耸稚系幕?。“我過來看看咱們的棉花，想批發一些。”“我們這里只加工，不對外銷售。”“我過來批發，量很大。”“你口音不像當地的，你們那里沒有加工棉花的嗎？”“這里很出名啊。看看質量怎么樣，從咱這里批。”“我們只是干活的，你找老板去吧，老板不在這里。”“能給個電話嗎？”“我們沒有，你趕緊走吧。”一番簡短的對話后，記者隨后離開。
　　溶液浸泡，黑色布條全變白
　　7日下午，記者又找到了幾家小作坊。這片作坊集中于郊外，一家作坊包括加工區、布條晾曬區、廢水處理區。在一家小作坊門口處，員工們在忙著整理廢舊布條。記者看到，整個廠子內的布條以黑色下腳料為主，基本都是服裝生產用剩下的碎片布料。然而在布條晾曬區，所有的布條都成了白色，雪白雪白的一片。在陽光照射下，反射非常厲害，刺眼。
　　晾曬的布條還是濕漉漉的，黑色布條怎么成了白色的？在作坊后院的荒地附近，記者發現了一個廢水池子，里面的水已經發黑，而且有股刺鼻的氣味。記者上前觀察了一下，池子旁邊還有沒燃燒完的下腳料。在院子附近，記者發現了用來漂洗的漂染池。一些碎舊布條浸泡在池子里。
　　“這些黑布條一浸泡就能變色??？”“去色就是了，很容易。水池子里浸泡的水都是特制的，石灰水加上氯氣，漂白能力很強。”小作坊一個員工說道。
　　在村子路邊，記者咨詢了一位貨車司機。“我想開個棉花加工廠加工碎布條。問一下，這個去色怎么處理？”“很簡單，買點化學品就搞定了。他們都用，氯氣很管用。不過會對水造成污染，經常有人來查。”司機說道。
　　記者了解到，氯氣是一種有毒氣體，它主要通過呼吸道侵入人體并溶解在黏膜所含的水分里，生成次氯酸和鹽酸，對上呼吸道黏膜造成有害的影響：次氯酸使組織受到強烈的氧化；鹽酸刺激黏膜發生炎性腫脹，使呼吸道黏膜浮腫，大量分泌黏液，造成呼吸困難。
　　B工藝
　　開花機兩遍加工造出白棉花
　　碎舊布條經去色曬干后，是怎樣變為棉花的？記者暗訪過程中發現，整個加工程序下來，原料中根本就沒有皮棉，就是去掉籽以后的棉花。據了解，正規的棉花加工工藝過程分為三個工藝階段，準備階段、加工階段和成包階段。準備階段采用烘干、清理工藝方法，清除大部分外附雜質和部分原生雜質的籽棉。加工階段是對籽棉、棉籽進行軋、剝，對皮棉、短絨進行清理，對不孕籽等下腳料進行清理回收，以獲得棉花加工廠生產的各種產品。成包階段將單位體積重量很小的松散而富有彈性的皮棉、短絨壓縮、包裝、便于運輸、儲存和保管。
　　而黑心棉的生產過程就要簡單多了。漂白后的碎舊布條經過開花機的兩次加工，就成了棉花。第一次是把碎舊布條搗碎，反復攪合，就成了棉花纖維，這些棉花纖維還有黏性，非常白。在村子路邊，隨處可見“開花棉，聯系人……”這樣的廣告。記者隨機撥打了一個電話，接電話的男子告訴記者，就是用開花機開花。“工作流程是怎樣的？”“就是靠刺輥高速運轉所產生的機械離心力將布條撕裂疏松。加工舊被套、廢紗、布角、亞麻等都可以。”“加工的話，什么樣的原料可以？”“廢布頭，棉紡廢紗，廢舊服裝，破棉絮，化纖棉麻等下腳料都能加工成再生棉。”在暗訪中，記者發現，整個村子對黑心棉的加工非常謹慎，在他們看來，這頂多是再生棉。
　　C暴利
　　一噸僅4000元，一年掙30萬很容易
　　整個暗訪中，記者發現，專門到服裝廠收購廢舊布條的司機們非常得意。知情人士告訴記者，他們運一次貨就能掙很多，一噸下腳料賺幾百塊沒問題。廠房老板就更不用說了。整個產業鏈下來，就是老板掙錢最多。價格方面，黑心棉根據產品的質量好壞，價格從3000元到4000元一噸，除去成本，一噸掙上千元，一點問題沒有。要知道，現在的好棉花價格是一噸大約2萬元，價格差非常明顯。在村子路邊，來往的好車比比皆是。
　　另外，生產的這些黑心棉都用來做什么了？在一處小作坊門口，聽到記者想批發做被子，一位員工告訴記者，這些質量比較差，直接做被子不行，不過可以混在好棉花里面。“這些只能用來做墊布、填充物，比方說玩具、抱枕。想做被子還得找廠家深加工。”
　　D查處
　　當地曾多次專項整治黑心棉
　　實際上政府部門早注意到了晉州黑心棉問題。早在2006年的時候，河北便開展專項整治“黑心棉”，藁城、晉州等區域為重點。對重點區域內絮用纖維制品生產企業進行全面監督檢查，對重點區域中的重點企業、攤位增強檢查多次，及時發現、制止和查處制售劣質絮用纖維制品的違法活動。
　　2007年3月，晉州市公安局處理了一名非法運輸黑心棉的違法人員呂某。據介紹，“黑心棉”一般包括纖維性工業下腳料、醫用纖維性廢物、再生纖維性物質、廢舊服裝及其他廢舊纖維制品等物質。經過非法漂洗、開花后，用于玩具填充物等，對人的身體危害極大。晉州市公安局根據群眾舉報，聯合環保等有關職能部門將該市小樵鎮一非法生產、運輸黑心棉的窩點予以查封，黑心棉予以沒收，對非法運輸、無證駕駛的違法人員呂某給予行政拘留15天的處罰。為防止“黑心棉”混入校園，質監部門還開展了絮用纖維制品檢查。
　　◎危害毒氣逼人，一摸手很癢
　　在布條晾曬區，成片去色后的布條堆放了一地。為了防止外人進入，在晾曬區都有圍欄，趁廠區的人不注意，記者順利進入了一個晾曬區。記者隨機翻弄了一下布條堆，一股刺鼻的氣味迎面撲來。用手一摸，上面還有化學殘留，手感覺很癢。記者粗略數了一下，整片的晾曬區有十幾個。
　　晾曬區的旁邊還有幾排樓房，居住條件非常好，這與廠房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干加工的老板都很有錢，好車、好房子，都發家了。投資也不多，加工機器幾萬塊錢，雇幾個工人，就能生產了。以前的時候更多，后來還查處過一些，大家也都謹慎了。你們外地人過來批發跟老板不熟悉，一般都不理你們。”貨車司機劉師傅向記者介紹說。
　　下午的時候，在另一家加工點，加工棉花的廠房直接就在村邊上，有兩個出口，都是臨時打開的。加工后的棉花直接放在機器上，周邊都是棉花纖維。記者撿了一些加工后的棉花，放在手里，棉花纖維很明顯，而且很粗糙。記者以進貨商的身份想找老板聊聊，工人堵在門口不讓過去，“這里是廠房區，老板不在這里，沒法給你批發。”
　　在田村主干道，記者咨詢了附近一名村民，“棉花加工廠有沒有好點的？”“都差不多。你是來批發的嗎？”“是的，老板不怎么接待。”“去年棉花價格高，生意非常火，各家都忙不過來，訂單很多，都是發物流。你也沒有貨車，一個人來訂貨肯定不行。”村民陳芝(化名)說道。
　　◎記者手記
　　睡在黑心棉里等于睡在垃圾堆上
　　每年新生入學，還有在一些早市、集市上，新生和普通市民都會買各種價格低廉的被褥，這給制售劣質絮用纖維制品的不法分子提供了可乘之機。如果不把被褥拆開，你甚至無法想象，這些看起來白花花的棉花竟然會是利用垃圾化纖物、廢舊棉制品經過黑加工作坊漂洗后加工成的“垃圾棉花”。而人們就睡在這樣的褥子上，無異于睡在垃圾堆里。
　　“垃圾棉”的確是可以再生的，但一般的再生棉都用于工業生產和農業加工，絕不會用于人們的正常生活，用于做紡織品或填充物?？?ldquo;黑心棉”就不同了，經過一道道工序的處理，那些拾荒者從垃圾場撿回來的碎布頭、工業纖維、醫用紗布、編織袋等搖身一變就成了棉花，源源不斷進入人們的日常生活中。
　　“黑心棉”的危害是很大的，在暴利的誘惑下，明知道是害人的行當，也無法阻止他們的違法行為。
　　一位健康方面的專家告訴記者，“黑心棉做成成品后，就變成一堆短絨，短絨只要進入呼吸道或粘到皮膚薄膜，使用任何方法都排不掉。而這只是從身體表面可以看到的危害，更嚴重的危害在于身體內部，由于長期睡在這種細菌滋生的環境里，不但會引起身體過敏，還會引來更多難以想象的疾病。”
　　據了解，在煙臺某中學，一下子查出了近2000套被褥，里面裝的都是“黑心棉”，學?？赡懿⒉皇怯幸赓徺I“黑心棉”，負責采購的老師一看棉花很白、手感很軟、價格便宜，本是為學生考慮降低費用，但沒想到這些白白的棉花坑害了學生。
　　在晉州，記者看到整個村子大多數村民家里都加工黑心棉，村外的馬路上一輛輛車都拉著各種“垃圾”準備加工，他們甚至將這種坑人的買賣當成一種事業……
　　◎相關鏈接
　　黑心棉的危害
　　黑心棉主要危害在于短棉絮超標以及原料中摻雜工業廢料。短棉絮是指長度不超過16毫米的纖維棉，由于其體積小、重量輕，很容易穿透棉產品的面料飄浮于空氣中，被人體吸入后可能誘發哮喘、呼吸道等疾?。还I廢料是指紡織廠、制衣廠在生產過程中用剩的下腳料。另外，舊衣服、用過的棉胎等生活垃圾加工出來的“再生棉絮”一般也被列入工業廢料行列。這類劣質棉類制品由于未經嚴格消毒，很可能成為細菌的“溫床”，人的皮膚接觸后會受到不同程度的刺激，輕則出現紅色斑點，感覺瘙癢，重則會導致牛皮癬等皮膚頑疾。
　　如何鑒別黑心棉
　　識別黑心棉有幾種簡單的方法就可辨別。優質的棉花色澤潔白，手感良好，輕輕拉開時有一定彈性，而“黑心棉”看上去有雜質，手感粗糙。優質棉花燃燒時無刺鼻氣味，而“黑心棉”則有明顯的刺鼻氣味。如果棉胎是由化學纖維制成的，那么其原料應該是由化纖廠生產出來的。這種正常的化學纖維一般色澤均勻，有一定長度(通常在20毫米)，沒有過多粉塵，彈性較好，沒有異味。如果棉絮顏色雜，甚至含有紗頭和碎布，很可能是用工業廢料經二次加工生產的劣質“黑心棉”。有幾種簡單的方法就可辯別絮用纖維制品(棉胎、棉墊、枕心等)的優劣。
　　眼觀　一般來說，“黑心棉”看上去不那么光滑，有些粗糙的感覺，而優質的棉花色澤潔白。
　　手感　正常的棉花手感較柔軟，有一定的彈性，手感好，而“黑心棉”看上去有雜質，手感粗糙。
　　撕扯　通過撕扯，消費者可以感受一下棉花的強度怎樣，一般而言，“黑心棉”沒有強力，一撕就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