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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新疆籍拾花工麥麥提圖如普·穆薩克在漢族尤良英的幫助下,脫貧致富的感人故事。
尤良英是新疆生產建設兵團農一師十三團十一連的一位普通漢族職工,麥麥提圖如普全名叫麥麥提圖如普·穆薩克,是新疆和田地區皮山縣木奎拉鄉達里格村的一位維吾爾族農民,平時大家都叫他麥麥提。兩人之間,隔著茫茫塔克拉瑪干沙漠。
10年前,麥麥提為了擺脫貧困,來到尤良英家的地里拾棉花。10年中,兩個家庭互幫互助、共同致富,點滴累積成一段跨越民族、超越時間的民族親情傳說。
誓言
一個樸素的信念,生活給她以奇遇和善意,她要傳遞下去
一切從1萬塊錢開始。
如果一個認識不過半年的人向你開口借1萬塊錢,你借不借?而且你對他的認識僅限于姓名和所在的縣。
2006年1月,尤良英就遇到了這樣的難題,借錢的就是麥麥提。妻子生病住院,醫藥費有1萬塊錢缺口,麥麥提萬般無奈向老板開了口,拾花工一般稱呼雇主為“老板”。
接到電話的尤良英也犯了難。1萬元對于當時年收入只有3萬元的尤良英家庭來說,不是個小數目。麥麥提不過是去年才來拾了三個月棉花,拾花工也并不是一個穩定的職業,錢借出去能收回來嗎?
麥麥提的笑容映在眼前。三個月朝夕相處,在尤良英眼里,這個維吾爾族小伙不一般:渾身透著樸實,常常帶著笑,一見面就讓人感到親切;身上卻有股子勁兒,一股改變現狀的勁兒。
家人反對,但錢還是匯過去了。尤良英很堅決,麥麥提的卡是農信的,團場沒有,她租車到30公里外的阿拉爾市,還是沒有,又花200元租車到100多公里外的阿克蘇才匯出。三個月為期,到期歸還。
尤良英說,讓她最后下決心的,是她過往經歷中一個人和一件事。
2001年,尤良英和丈夫迎來命運的轉折。兵團實行土地承包制度改革,夫妻倆一下承包了200多畝棉花地。
越是轉折時,往往越艱難。拾花后期,錢用完了。拿不到工錢的拾花工拒絕下地,堵在了家門口,剩下的兩萬公斤棉花眼看就要爛在地里。
好強的重慶妹子終于頂不住了,坐在地頭委屈地大哭。一位軍墾老阿姨走過來安慰她,講起了挖大渠、修水庫、住地窩子的兵團往事,臨了,老阿姨說:“丫頭,沒有闖不過去的關,沒有過不去的山,別管多大的難,扛住了就有希望。”
令尤良英萬萬想不到的是,第二天,這位萍水相逢的阿姨用一個皺巴巴的布袋,裝來了3萬塊錢,她養老的錢。接過錢的尤良英跪倒在地,淚流滿面。
尤良英說,這位叫劉香花的阿姨是她的人生導師,教會了她兩樣東西:堅強和善良。
“當年素昧平生的劉阿姨肯幫我,我為什么就不能幫幫麥麥提?”生活給尤良英以奇遇和善意,她要傳遞下去。
約好的3個月快到了,尤良英沒有收到錢,卻接到一個電話:“老板,你到我家里來一趟吧。”電話那頭,麥麥提顯得有些沉默。
“麥麥提這是讓我去拿錢吧?”尤良英瞞著丈夫一個人出發了,一路輾轉近千公里,第二天天黑的時候,尤良英站在了麥麥提家門口。
眼前的房子讓她打消了收錢的念頭:那是一座典型的“籬笆房”,先用楊樹枝搭起框架,再糊上泥巴,低矮而破舊。再看房前屋后,全是砂石,寸草不生。
麥麥提領著一家人迎了出來,馕和烤肉端了出來,各種民族小吃擺了一桌,鄰居們也都聚攏來,拉著尤良英跳起了麥西來甫,尤良英盡情享受著民族風情大聚會。
但一陣孩子的哭聲讓尤良英發現了端倪。
時隔多年,尤良英仍然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情景。循著哭聲望去,麥麥提只有五歲的小女兒手里拿著一塊光光的骨頭,哭喊著要肉吃。已當了母親的尤良英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她趕緊把烤肉端過去,看孩子吃得狼吞虎咽,她瞬間意識到,麥麥提家的這頓飯來之不易。
入夜,人群散去,3人圍坐。連比劃帶猜,尤良英終于明白,為了這頓晚餐,麥麥提從左鄰右舍借了個遍,籌備了一個星期。
就是那一夜那一刻,尤良英心里暗暗立下一個誓言:一定要幫麥麥提家富起來!
“怕吃苦么?”
“不怕!”
“愿意跟我到兵團去掙錢嗎?”
“我聽你的!”
2006年4月,麥麥提拖家帶口來到尤良英家,成了兵團一師十三團十一連的“編外職工”。
蝶變
“新疆的地養人,是勤勞人的天堂”,在漫長的歲月里,尤良英把自己的人生經驗一點點教給弟弟
尤良英1991年從重慶老家來到兵團,沒來之前想象著新疆是天堂,但火車越走越荒涼,等來到駐地已近乎絕望。低矮潮濕的土坯房,楊樹枝墊成的床以及半截汽油桶做的火爐,成了尤良英最初的家。
24年過去了。去年,棗園、棉田和農機租賃為尤良英家帶來近50萬元的純收入。
“要想富,先吃苦。”這是尤良英的致富密碼,也是流淌在身體里的兵團血液。過了這么多年,尤良英發現自己一開始的想法沒錯:“新疆的確是天堂,新疆的地養人,是勤勞人的天堂。”她要把這些人生經驗,在漫長的歲月中,一點點教給自己這個維吾爾族弟弟。
麥麥提一家直接住進了尤良英家里,這是尤良英和丈夫的特意安排,他們騰出一個房間,鍋碗瓢盆被褥全部換新。兩家合一家,一起吃起了清真餐,一吃就是幾個月。家里老人孩子想吃漢餐,也只好去親戚家打牙祭。
首先要過的是語言關,同在屋檐下,總不能整天比劃著交流。他們以最原始的方法開始了互相學習——指物。棉花、紅棗、鹽巴、臉盆……從尋常日用語學起,一個學漢語,一個學維吾爾語。
當年那些勞動間隙學語言的場景,如今都成了溫馨的回憶。也常常鬧笑話,一次在地里干活,尤良英讓麥麥提去拿耙子,他卻帶著氣扭頭走了,不解的尤良英追上去問原因。“你不是看不上我干的活,讓我回房子里去嗎?”麥麥提說——他把“耙子”聽成了“房子”……
棉花一天天長大,吐白的時節,溝通便沒什么大礙了。但也有很多是難以言傳的,比如勤勞與奮斗的品格。
一開始,麥麥提不會拾棉花。熟練工一天能拾100多公斤,而他只能拾10多公斤。技巧不熟是一個原因,勞動強度也不適應:拾棉花要趕農時,高峰期每天要干10多個小時。麥麥提常常拾一會兒休息一會兒,并不出活,也賺不到錢。
尤良英就跟麥麥提一起拾,一起休息,拾的棉花自然都放到麥麥提的棉袋里。老板幫他干,麥麥提也不好意思偷懶,咬著牙堅持,慢慢地,他找到了自己的勞作節奏。
當然,尤良英也把技巧傾囊相授。一開始,麥麥提是單手拾花,尤良英就給他做示范,兩只手在腰間的棉袋和棉株之間左右開弓,節奏輕快而協調;麥麥提愛用蠻力,把棉花拉得老長還夾帶著棉葉,尤良英就給他做分解動作:用食指輕輕撥開棉葉,其余四指穩穩扣住棉桃,白花花的棉花便“偷”了出來……
尤良英評價麥麥提領悟力超強,他果然很快便掌握了要領,量也從十幾公斤到幾十公斤,兩三年后已可以撿到近100公斤了。
信任是友情的基礎。相處日久,隔閡慢慢消融,而真正的信任是在一次“風波”之后。
尤良英發現麥麥提有個不好的習慣——手里存不住錢。一發工錢就去逛巴扎了,一圈逛下來,錢也花光了。尤良英決定幫他把錢管起來,除了必要的生活費,其余的工錢年底一并給。
等攢到4000多塊錢的時候,麥麥提坐不住了,氣呼呼地找尤良英:“錢拿來!”有那么一刻,尤良英打算放棄了,“把錢給他吧,何苦費力不討好!”但內心里分明另一種聲音更占上風:“耐心點,再耐心點。”
于是找保人、打欠條,折騰了一圈,錢仍由尤良英代管。年底算賬,尤良英把2.8萬元現金放到麥麥提面前。除去正常開銷,他這一年掙了2.4萬元,尤良英又給添了4000元,正好夠還清外債,除了借她的1萬塊錢。
尤良英說,她永遠忘不了麥麥提當時的眼神:“那是一種享受到勞動成果的喜悅,還有親情帶來的甜蜜。”麥麥提流淚了,一字一句對尤良英說:“謝謝你,你就是我的親阿??!”
從那天開始,麥麥提改口了,尤良英從“老板”變成了“阿恰”(維吾爾語“姐姐”的發音)。
薪傳
來自兵團的先進生產力,通過麥麥提這個樣本,展開它強力的示范效應
今年9月2日,尤良英又一次來到麥麥提家。這是10年來,她第十七次橫穿塔克拉瑪干沙漠而來,她說,“我這是‘回娘家’。”
10年間“娘家”的變化,讓尤良英感到欣慰,甚至有那么一點驕傲。前兩年新蓋的五間磚瓦房里,已有了濃濃的現代氣息,基本的家用電器都齊全了。300米開外,她第一次來時見到的“籬笆房”也已不見,另一座嶄新的房子剛剛落成。
盡管過程有些艱辛,但尤良英當初許下的誓言,如今正慢慢變成現實。鄰居們也都很詫異,這個說話大嗓門、永遠笑哈哈的尤良英,到底有什么魔法,讓麥麥提像變了一個人?
10年間,麥麥提就像一個使者,他候鳥般穿梭于塔克拉瑪干沙漠兩端,帶回學到手的技術和理念,并無償傳授給身邊的鄉親,如今已成為村里公認的技術能手。
只有麥麥提心里清楚,自己懂的這些技術,可都是姐姐下“血本”教出來的。
從2007年開始,麥麥提便不再只是簡單打工,而是開始有意識地學習兵團先進的棉花田管技術。尤良英也放手讓他替自己管地,從犁地、定苗到打頂、施肥、噴藥,一整套技術都手把手地教。只有一點講不通——打頂。
所謂打頂,就是將棉花掐頭,控制植株生長,使營養能專供棉桃。在麥麥提的老家,棉花是不打頂的,棉株瘋長得比人還高。他覺得打頂就是浪費力氣,而且自然地認為“把頭都掐走了,棉花怎么長得好!”
也不是不干,只是亂干一氣,打頂講究“一葉一心”,他一掐就是一大截。尤良英好氣好笑又心疼,就想了個辦法:打賭。尤良英在自家地里來了次對比實驗:劃出一塊地,100株棉花不打頂,另100株打頂,看誰的產量高。結果無懸念,沒打頂的少收了近300克。
麥麥提服了,開始給自家的棉花打頂。2008年當年,他的棉花畝產就提高到280公斤,2009年更達到320公斤。而他的鄰居,同期畝產最多的也就180公斤。
自然地,打頂技術在村里也普及開來。不僅打頂,從選種到打藥、施肥,很多鄰居都跟著麥麥提來,如今村里棉花畝產已普遍達到300公斤左右。
來自兵團的先進生產力,就這樣通過麥麥提這個樣本,展開它強力的示范效應。
新綠
10年前,在十三團,尤良英是最早用維吾爾族青年拾花工的。那時候,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考慮最多的當然是工效。但人們很快發現,僅僅是開頭慢些,時間一長,大家水平都相當,并無民族之分。
尤其麥麥提的表現更是羨煞旁人。十一連職工楊代平印象最深的是麥麥提放水。
沙漠邊緣都是鹽堿地,每年冬春兩季,都要大水漫灌一次,行話叫“壓堿”。這可是最關鍵的活兒,如果處理不好,來年苗就出不來,出來也會被鹽堿“燒”死,一季的收成也就廢了。
所以,放水一般是自家人做,一則不放心外人,一則外人也不愿意干這臟活累活。唯獨尤良英家放水,是麥麥提做。200多畝棉田,放一次水就要一星期。不管冬寒春寒,不論白天黑夜,麥麥提完成得一絲不茍,毫無怨言。“他真是當自己家的地在干,我咋就碰不到這么好的人!”楊代平感慨。
麥麥提是村里最早出來打工的一批,后來見團場缺人,而家鄉勞動力又閑置,便和尤良英做起了免費“經紀人”,介紹家鄉的人過來打工。從親戚朋友到同村鄉親,再擴展到同一個鄉、隔壁鄉鎮,規模越來越大、范圍越來越廣。最多的一年,經麥麥提介紹到十三團打工的就達500多人。
同時,因為尤良英的帶動效應,團場職工使用維吾爾族勞動力也漸漸成為習慣。前些年種棉機械化程度低,每年拾花季,十三團需要大約2萬名勞動力,其中80%都是來自和田的維吾爾族同胞。
尤良英和麥麥提的真誠交往,竟不經意間搭起一座橋,橋上人來人往,呈現出喜人的民族融合畫卷。
拾花季正好趕上維吾爾族傳統節日古爾邦節。夕陽西下,團場的開闊地燃起了篝火,各家各戶“老板”們出錢買來羊肉、雞肉和烤馕,肉香四溢中,輕快的音樂響起來,歡樂的舞蹈跳起來,狂歡的人們直到深夜才各自散去。
東風浩蕩而起,桃李漸次芬芳。沒有穿越不了的荒漠,沒有抵達不了的彼岸,分明有耀眼的新綠,在人心里蓬勃地生長。茫茫棉海一個與棉花相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