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聯三鑫26天拆除金融炸彈
一個是政府介入,一個是市場方式。若選擇前者,反對者說,“企業沒有一份政府的股權,它的債務與政府毫無關系,政府為什么要惹火上身,動用行政資源去介入?而且,以什么名義介入?”但如果選擇后者,一旦訴諸司法,涉及如此眾多債權人的破產重組,耗時1-2年完成已屬順利,而六十多億的設備不能等,受牽連的其他資金鏈則隨時可能崩斷。
10月初,另一家當地企業江龍印染也發生資金鏈斷裂,董事長夫婦雙雙出逃,眾多討債者沖進廠區哄搶財物。各種破產的傳言四散蔓延,官員的神經高度緊張,“就怕又聽到某個大企業停掉了。” 是拆除引信,還是待炸彈爆炸之后收拾殘局?10月初,政府選擇了前者,決定介入,主導重組。 一位當地領導評價,“這非上策,但無他策;非常之時,非常之策”。 這是一個政治風險極大的選擇,官員們決定集體承擔風險,并盡可能完整地保留所有資料,“政府出手時,已經做好讓外界和后人評說的準備。”一位參與重組的官員如是說。他一直記得去年底到訪的一位銀行高管的提問——“為什么縣里要自己來,不請中石油(13.66,0.57,4.35%)、中石化來重組?” 在他的辦公室里,重組資料堆了幾尺高。 重組路線圖 10月15日凌晨6:49,華聯三鑫應急處置工作的主要負責人收到華西集團總經理發來的短信,告知“我方銀行對此次重組由不贊成演變為強烈反對,我方無奈選擇放棄” 重組的詳細過程至今仍未對外界充分披露,接受采訪的當事人均不愿過多觸及細節,但從不經意談到的片段,仍可想像其中的糾結、曲折和殫精竭慮。 應急處置工作的現場負責人白天駐守工廠,晚上趕回縣里,向領導匯報現場情況、參加討論。四個月里,縣里大大小小開了一百多個會,他記得,903會議室從來沒有在晚上10點以前熄過燈——所有主要決策都必須經集體討論,經縣政府常務會議通過,并在縣委常委會進行不記名票決才能執行。 而處置工作的主要負責人不記得熬過了多少個不眠之夜,那段時間他的血壓從正常升至了低壓140,臉腫了起來,“每天都感到極疲倦、極疲倦”。 所有參與的官員都知道,他們是在和時間作戰。 如果凍結所有債務,華聯三鑫要恢復生產,至少需要10個億的現金。但即使有現金,沒有債權人的同意,也無法恢復生產。而債權人同意的前提,是有合適的重組方出現,讓他們對企業的償債能力恢復信心。 這幾項互為條件的前提,最困難的是尋找重組方,這也是第一要務。 10月初,經過多方接觸后,目標鎖定為華西集團,原華聯三鑫的第一大股東。10月6日晚上10點,縣里開會決定后,縣主要領導和應急處置工作的主要負責人立即出發,連夜驅車趕往華西村,次日凌晨抵達后,馬上與華西的高層商討重組事宜。 與華西達成初步重組協議后,10月8日,紹興縣立即向省、市匯報并取得支持;10月9日,浙江省政府協調召開16家債權銀行的全體會議。10月10日,僅用一天時間,華聯三鑫債權銀行委員會主席單位——工商銀行浙江省分行副行長倪百祥說服所有銀行,簽署了銀行共識協議,形成了銀行、華西和紹興縣政府三方合作協議的初稿,配合重組。“這是難以想象的速度,”一位多年從事不良資產處置的人士獲悉后,深表吃驚。 但華西未能在限期內籌集現金。10月15日凌晨6:49,應急處置工作的主要負責人收到了華西集團總經理發來的短信,告知“我方銀行對此次重組由不贊成演變為強烈反對,我方無奈選擇放棄”,短信發送時,華西集團剛剛開完董事會。 一切從頭再來。當地企業遠東化纖成為新的目標。遠東的廠區緊鄰華聯三鑫,是四家為華聯三鑫提供擔保的非股東企業之一,只是擔保額最低,僅為1億元。同屬化纖行業,產品屬于PTA的下游,企業資產規模足夠,管理穩健,資金鏈相對安全,讓遠東成為政府眼中“最合適”的重組方。 遠東最初并不愿介入。 為說服遠東,紹興縣不僅承諾政府注資,而且事先明確國資的退出機制——“監管不經營、收息不分紅、盈利即退出”。 除此之外,紹興縣承諾,重新開工后,將給予華聯三鑫一系列的扶持政策,直至虧損彌補完時為止。“一直都在博弈和斗爭”,和銀行的對手戲讓官員們印象深刻。紹興縣的官員從來沒有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跑過那么多銀行,和那么多的銀行家直接過招——到杭州找省分行,到北京找總行,都是和主管副行長直接談判,應急處置工作的主要負責人記得,到后來,有的行長見面第一句話已經是,“你又和我斗爭來了。” 一位參與重組的官員覺得自己上了幾個月極高質量的兼并重組課程,雖然疲累,但極充實,“這樣的機會不會再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