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聯三鑫26天拆除金融炸彈
擔保之鏈 最令各方恐懼的,并非僅僅是債務黑洞,而是附著在債務上的擔保網
9月30日,停產的第二天,紹興縣領導召開緊急會議,商討此事。當晚,16人的政府應急工作小組進駐工廠。“凄涼”,常務副組長、縣經貿局局長孫忠福形容當時的情景:1650畝的現代化廠區內,一片沉寂,只余下設備,原料倉庫里沒有一兩原料,成品倉庫里沒有一桶成品,財務一片混亂,100多億資產的企業賬上僅余下400萬元現金。 官員們要安撫員工,防止哄搶,但更重要的是清產核資——沒人知道情況有多糟、窟窿有多大、有多少家企業被卷入其中。 時間成為敵人。雖然停產,但廠區內一直對鍋爐供氣,廠房中攪拌器等設備也在開動,每天將近花費數十萬元。六十多億元的PTA設備,如果停止運轉五六個月,將全部報廢。七百多員工仍正常留在廠區內,大家都知道,“我們停不起”。 10月初,基本數據整理出來,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結論還是讓官員們不寒而栗:華聯三鑫已嚴重資不抵債。 未償還的貸款106.7億,涉及16家銀行,其中僅40億為中長期貸款,其余均為信用證、承兌匯票等短期貸款,除去30億保證金,對銀行負債76.7億元;除去華西村、華聯控股、展望控股和加佰利控股四家股東之外,還有四家當地企業提供了21.2億元擔保,華聯三鑫的對外擔保也有二十多億;此外,債務還包括拖欠的原料款、拖欠的PTA成品,涉及數百家原料商和經銷商。 這是紹興縣從未遭遇的危機。最令各方恐懼的,并非僅僅是債務黑洞,而是附著在債務上的擔保網。 浙江省內,企業之間相互擔保由來已久,極為普遍,各地都有層層疊疊、相互關聯的債務擔保網絡,而紹興縣的擔保網尤為密集,極少有企業不在其中。 紡織業一股獨大、又有著從原料到成衣的完整產業鏈,當地企業之間關系密切,而大部分企業都是由原有的集體企業在1990年代中后期改制而來,企業家們經歷類似,彼此熟悉,有著抱團的傳統,這成為擔保網的現實土壤。 銀行推動了這張網絡的形成。2004年后,政策禁止同一實際控制人的各家企業相互擔保,不同企業集團之間開始大量互保。而銀行貸款時,企業的土地房產只能按其價值的60%左右、機器設備按其價值的20%-30%進行抵押,在這樣的計算公式下,極少有企業僅憑自身的資產抵押就能獲得所需的貸款,相互擔保成為必然。 為華聯三鑫提供擔保的都是當地大型企業,如果說以華聯三鑫為擔保圈的最里層,這些企業的相互擔保就構成了第二重,他們各自與其他企業的擔保,構成了擔保圈的外圍。 9月15日,美國的雷曼兄弟破產,觸發了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傳遞連鎖反應的就是一系列層層疊疊的衍生債券產品,14天后,在紹興,華聯三鑫極有可能成為當地的金融炸彈,如無法遏止,沖擊波將通過擔保網向外傳遞,區域性金融危機絕非只是想像。 華聯三鑫應急處置工作的負責人告訴南方周末記者,當時測算,如果華聯三鑫破產,涉及的資產為一百多億,擔保圈的第二重,將涉及資產300億,如果突破第二重,涉及的資產將是上千億元! “如果處理不好,紹興縣的經濟將倒退5到10年。”當時縣里的一位老領導如此說。 一家嚴重資不抵債、資金鏈已然斷裂的企業可以免于破產嗎?可以——如果有足夠的資金注入。 紹興縣政府向紹興市和浙江省求助,他們要求穩定銀行貸款,“對華聯三鑫及母體企業和關聯企業的貸款不回降、不抽資、不起訴,并給予企業轉貸、增貸”。 但得知消息的銀行和企業債權人仍紛紛趕來紹興收貸——如果有一家銀行開始抽貸,其他銀行就不得不跟著抽貸,沒有人愿意成為最后的輸家。此時,讓銀行繼續輸血無異天方夜譚。 不僅對華聯三鑫,恐慌中的銀行還開始對擔保鏈涉及的企業實行24小時監控,“晚上十一二點,還有銀行職員到這些企業,查看是否正常生產。”一些銀行已開始惜貸、抽貸,相關企業的資金鏈越絞越緊。 而原有股東要么自顧不暇,要么無心救援,讓他們注資的希望同樣渺茫。 當美國政府正在為是否救市而掙扎時,紹興縣政府也面對艱難抉擇——政府是在此時介入,對華聯三鑫進行重組,讓巨額債務由重生后的企業在未來慢慢消化,還是放任自流,讓所有銀行和非銀行債權人按市場原則進入破產程序,在當下承擔債務,然后對企業進行重整? |